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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王蕓:薄冰,與冰珠
來源:《長城》 | ?王蕓  2021年07月27日08:57
關鍵詞:?王蕓

關于“薄冰”,席拉赫說過一句話:“人的一生都是在薄冰上跳舞,冰層下異常寒冷,一旦失足跌落,生命即刻逝去。這冰層有時無法承受某些人,他們便掉了下去,而這恰恰是我要剖析的瞬間……”說的是人生始終如臨淵的那一種險。這是小說《薄冰》的起點。原本想寫那樣的“薄冰”和那樣的瞬間,可寫著寫著,寫成了另外一種“薄冰”——“連成片的透明冰珠,一粒一粒挨簇著,仿佛是大大小小的露珠在瞬間凝固,變成了‘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完美演繹。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沁涼,仿佛稍一用力,這美輪美奐的冰珠盤就會破碎,坍塌,幻滅?!薄瑯哟啾?,卻又幻夢般、曇花般美好的“薄冰”。其實,這世間美麗的東西往往易碎,最典型的莫過于生命。

冰珠是真實的,在一次采風時被同伴拍到。那晶瑩剔透水晶般的質感,一粒一粒圓融而緊密排列的形態(tài),讓人感覺很不真實,但它又是真實存在的,或者說存在過。

關于那場攪亂了塵世的特大疫情,總想寫點什么,又遲遲未動筆。而今引動大慟的疫情雖然沒有完全過去,但國內已顯安定,生活似乎又恢復了尋常秩序,就仿佛那一段“寂靜時刻”,那一段“孤島”經(jīng)歷,那些“臨淵”的瞬間,從未存在過一般??上癖橐粯?,它們是真實存在過的。也像冰珠一樣,它們會在見過的人心里,終歸留下點什么。

疫情期間,因為去過湖北,我們在南昌家中隔離了14天,又14天,再14天……有時候覺得,仿佛沒有個盡頭。有時候又覺得,一定會有個盡頭。上天不是給予我們的苦難,都是我們可以承受的嗎?

那段時間,每天樓上的鋼琴聲都會響起。不知哪一層樓,也不知是誰在彈奏。TA沒有《薄冰》中的宋老師那么高超的琴藝,更不是彈奏肖邦夜曲的高手,TA彈奏的只是普通的練習曲,很多時候還不熟練,常半途中斷,回頭重新來過……可這琴聲,在那段時間,真的成了我和先生心靈的安慰。每每聽到,竟感小小的激動。

就這樣,這琴聲陪伴我們走過了那段“孤島”上的日子,讓我感覺“孤島”不孤,人間尚存,甚至“人世安詳”。

無論是“孤島”上的日子,還是“寂靜時刻”,既讓我看見了“孤獨”這人類命定的陪伴,也讓我看見了“關系”的重要。在一本書中曾看過這樣的觀點:人的尊嚴不是靠獨立的個人確立,而是在人與人的關系中獲得。初看到時,有些不理解,可多看看眼前的社會,看看浸泡在生活中的人們,漸漸就明白了:人的基本需要之一——被尊重的需要,被他人需要的需要,正是在與他人的“關系”互映中獲得,也因之一個人得以真正確立自身,看到自我生命的尊嚴。很多平凡甚至活得卑微的人,他們也是在周邊小范圍的“關系”之中,被他人需要著,被他人重視著,被他人關愛著,從而感受到自身生命存在的價值。疫情導致的“孤島”不是人間常態(tài),而是人類社會“臨淵”瞬間之一種。于是,我讓樂曲選擇了在疫情期間去當志愿者,實現(xiàn)“臨淵”時刻的自救,同時扶助他人。

在寫作和修改《薄冰》的過程中,會有一些未預期而冒出來的東西,比如宋老師的那棵鉆石海棠。它與薄冰如此匹配,那是我最喜歡的筆觸,仿佛憑空降臨。這就是寫作的奇妙。

寫時冷靜。之后大概修改了七八次,最后一次讀到樂曲得知宋老師離世一段,眼淚忽然出來,令我猝不及防。我想起了人生中的某些時刻,仿佛回到了恍如安睡般的父親的床前,看見了那個痛哭的我……再平樸的生活,看似順遂的人生,也布滿“臨淵”時刻?。?/p>

在散文《寂靜時刻》中,我寫道:“原來真正可以建構這世界,可以拯救和撫慰人心的,不是怨恨,不是狹隘,不是彼此的冷漠隔閡,不是唇舌之刺,不是武力槍炮核武器,而是人與人之間基本的信任、善意、體諒、包容和相互扶持,是自然與萬物的和諧相依、互愛共存?!边€有一段未寫進散文的感悟:“有些時候不是我們缺乏揭示的勇氣,而是不愿戮傷別人的心,沒有誰擁有兩顆心臟啊?!?/p>

這些因疫情而抵達的感悟,就是這篇小說的基座。

曇花般的盛放,冰珠般的存在,如此美麗又短暫。放入更盛大的時空,每一生命也不過如此??梢娺^曇花開放、見過冰珠瑩亮的人,在TA的內心,終歸會留下點什么……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