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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林東林:遠方有什么
來源:《長江文藝》 | 林東林  2021年11月11日09:31
關鍵詞:林東林

這是一個快速移動的時代,幾乎每個人都可以享受到人類迄今最為便捷的出行方式——飛機、高鐵、動車。上午還在這兒,下午就會到了那兒,我們輕易就抵達了曾經遙不可及的遠方。時至今日,這已經逐漸成為了每個人日常生活中高頻次的一種經歷。而遠方——那個陌生而奇異的世界——究竟有什么?我們看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在心間留下了什么?

與我們熟悉的環(huán)境和日常生活相迥異的見聞經歷,是我們在遠方得到的第一部分,也即表層部分。它以一種事實性的存在被我們接受,拓展了我們的慣常的視界和經驗,讓我們逸出曾經的自己,置身于一種異質的空間中,在疊合我們舊經驗的同時也形成我們的新經驗。

但不得不說的是,我們得到的“新”遠遠不及我們固守的“舊”。事實上,我們在遠方得到的另一部分——也即深入部分——其實并不取決于遠方,而是取決于我們出發(fā)的地方,取決于負載在我們眼睛和耳朵之后的心頭的東西,那些我們念念不休的根深蒂固的東西。它們與我們如影隨形地在一起,隨著我們一同前赴異地,作為我們的影子,或者說,作為構成我們本身的內容??梢赃@樣說,我們在遠方看到的其實是在我們抵達遠方之前就已經看到的那些東西——我們在物理半徑上往外跨越一步的同時,往往也會在自己的心里半徑上回退一步。

兩個相隔千里的家庭,兩個原本將毫無交集的家庭,因為一次偶然被安排的旅行而湊到了一起。這幾天共度的旅途,把他們從蕓蕓眾生之中隔離了出來,聚在了一起,讓他們既成為了彼此的同路人,同時也成為了彼此的參照系。趙立峰、李揚倩和他們一直夢寐以求的孩子,吳哥、趙姐和他們的兒子羅漢,年齡,子女,身份,遭遇,這種對偶性的存在決定了兩對夫妻之間的“戰(zhàn)爭”。誤解,不解,甚至是曲解,都將是這趟旅途中的題中應有之義。

他們成了對方眼睛中最大的風景,同時也是敵人。但他們互相看到的對方,其實是他們經由自我經驗想象出來的對方。而到最后,發(fā)現對方并非如他們之前想象的那樣的時候,一方會被震撼到——與其說他們是被對方和對方的遭際震撼到了,不如說他們是被自己一廂情愿的想象震撼到了——震級與他們一廂情愿的程度成正比。而接下來,他們會根據看到的和聽到的去修正對對方的理解,他們所修正的其實不是對方,而是自己的經驗和情感,自己的立場和視角,是自己那些熟悉到熟視無睹地步的部分,也即“我”——“我”背后的那個“我”。

再問一遍,遠方究竟有什么?遠方有的并不只是遠方,并不只是我們不熟悉的部分,更多的其實是我們熟悉的部分,我們在遠方抵達的是我們軀殼之內的那個自己。最重要的是我們有沒有以及能不能發(fā)現這一點——對一個作者來說,最重要的是能不能通過小說去發(fā)現進而呈現這一點;而至于小說中的人們會迎來何種結局,那是他們自己需要面對和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