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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冰河:龜城到底是什么
來源:《長城》 | 冰河  2022年06月07日09:19

去年夏季的一天,薩格勒布下著大雨,天地昏暗,夜雷不絕,我在電腦上寫下了“龜城”這兩個字,展開了這個短小的故事。

在這不久之前,旅居紐約的藝術家張洹給我分享了他在甘肅白銀永泰古城的藝術創(chuàng)作經(jīng)歷,希望能和我在其藝術表達的基礎上合作一個電影故事,他說龜城之旅就像去了個古老的外星文明之地。我當時聽得毫無感覺,滿心納悶,但當看到他那些圖片和素材時,其震撼的場景令我一時肅然:一座古老的、頹敗的千年龜城上空,飄蕩著兩個巨型的當代人偶。城中無人,野雪殘破,兩個彩色人偶傲然而冷漠地俯視著這座古城。那幅畫面讓一個故事的火苗擊中了我,像一顆隕石砸在我的頭頂。

海外流浪一年多,我相信那陣子自己得了抑郁癥,每個早晨醒來都要深呼吸許久。明亮的陽光射在地板上,我卻覺得那是月光。天下苦疫情許久,苦人心更久,我們每個人都像被困在一個絕望古城之中,四門不得出,吶喊無人聞,如同孤島里那些圓張著嘴的寂靜石像。希望已茍延殘喘,痛苦在時刻降臨,身體和靈魂的呼吸都沉重而艱難。

現(xiàn)實中的龜城是一處被人遺忘的角落,腦海中的龜城是我們心中的牢籠。圍困許久之后,欲望便向內(nèi)傾軋,同族漸互噬相殘,人們迫不及待地要找出和摧毀身邊的異類,以此換取一點可憐的安全感——索多瑪城的每一個都有罪,但他們都希望替罪羊先入地獄。

老鐘和麻妹活在絕望的泥沼之中,艱難和困頓令其愁眉緊鎖,偏僻與孤獨帶來沉默的無力,而早年喪子的痛苦如影隨形,越是不提,它便越加鋒利。它像一根刺般封住了他們幸福的穴位,又像詛咒一樣令麻妹癱瘓在床。隕石從天而降,令他們的困境雪上加霜、劇烈地改變了周圍一切與其之間的關系。他們是顯著的倒霉者、必須要被隔離起來的危險分子,而所有人并沒有想到,他們的碾碎,恰好成就了老鐘和麻妹的重生。

神秘之物令主人公返老還童、成就心愿,以不可阻擋之力破繭而出。村民朦朧地看著他們漸行漸遠,不知到底是幻是真,不知他們是神是鬼。但什么變化都比這樣活在龜城中要好,于是他們都奔向了那個隕石坑。

死寂的龜城,早晚都將迎來一顆不可預測的隕石,它意味著鎖鏈般的環(huán)境之終結和毀滅,也預示著人的改變和新生——寧可飛蛾撲火,也不畫地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