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魁：每一次告別，就是死去一點點
1
年近四十，參加喪禮次數(shù)與日俱增。僅今年上半年，我就幫三位老友送走他們的老人。而我自己更是在兩年半內(nèi)，失去了我的爺爺、奶奶、媽媽。我和大多數(shù)80后同齡人一樣，青春期沒接受過性啟蒙，成年又缺失死亡教育這一課。雷蒙德·錢德勒在《漫長的告別》中寫道：“每一次告別，就是死去一點點?！碑?dāng)深愛你的，同時也是你的摯愛離世，你會漸漸感受到他的離開不是夏日的一場雷陣雨，而是伴隨你余生的漫長潮濕。他們?nèi)サ牡胤讲恍枰職?，需要勇氣的是留下來的你。?jīng)歷了至親相繼離世，才懂得人沒了就是沒了，第二天睡醒，他已從你的人生中徹底消失，即使你再悲傷、痛苦也無濟于事。你只能若無其事地偽裝成一個正常人，帶著支離破碎的心，獨自在陽光下穿行。
2
好像有一陣子，我身旁的人都不快樂。他們中有的因店鋪房東漲租，伴侶提離婚，小孩學(xué)習(xí)成績不理想等世俗困擾。有的一夜之間陷入情緒之中，焦慮、頹廢、沮喪，靠每晚的酒精和出門遠行逃離眼前的茍且，自我麻痹。還有人要憑借一己之力，夸父追日、精衛(wèi)填海般解決一個又一個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家族企業(yè)運轉(zhuǎn)難題。
偶爾會收到訊息，對方告訴我說：“活著好累啊，但我眼前有要拯救的人，背后有要保護的人，肩上的千斤擔(dān)讓我連去死的念頭都不敢有?！?/p>
我問她：“如果沒有明天，你會不舍這個世界嗎？”
過了好一陣子，對方回復(fù)我說：“電影《保你平安》有句臺詞很有智慧，主人公魏平安對身患絕癥的韓露說，‘別老說死啊死的，你那是活完了’?！?/p>
我期望我這一生能活得盡興，哪怕有再多身不由己的事情需要我去面對、解決，等那一天真的到來，就像熒幕上的老電影，最后出現(xiàn)的那行字幕一樣，劇終，人散。
3
算一算，《總有人路口先走》是我寫作十八年來發(fā)表的第三十五篇作品。這也是我第一次嘗試寫死亡這個亙古不變的主題。之前有朋友給我建議，說我以往寫的小說似乎都在躲閃，躲閃人生中的意難平、陰晴圓缺，不去正視生活中殘忍的那一面。在這篇小說創(chuàng)作過程中，我試著將過去五年來，我對人生的一些思考和些許沉淀融入其中，同時又不想將故事講得過于沉重，于是行文盡可能舒緩一點，讓文中的每一個人物，哪怕被生活辜負(fù)，都能活得開心一些。我希望讀者朋友們讀完這個故事，能去擁抱你當(dāng)下愛著、珍惜的那個人。他也許是你的至親、愛人、孩子或者是好友。去和那個人吃一頓晚餐，看一場電影，在落日余暉中并肩散步，面對面地坐下來，喝一杯咖啡，聊一聊天。人生有成千上萬個路口，不要等到他在某個路口不說再見，忽然先行離去，剩你在原地，帶著滿眼的不舍和無法言說的遺憾。
感謝《長江文藝》刊發(fā)這篇拙作，感謝《中篇小說選刊》選載。謝謝你們一次又一次對我的鼓勵。我會像農(nóng)民春種秋收般認(rèn)認(rèn)真真地堅持寫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