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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萬有引力》創(chuàng)作談:無稽的實驗
來源:《收獲》 | 黑孩  2023年09月20日09:29

最早是朋友C,問我既然能看到她的微信,為什么在微博上發(fā)消息說自己上不了網(wǎng)絡。這才知道有什么人完全復制了我的微博賬號,并在這個假賬號上說“我”打算去上海,因上不了網(wǎng),希望看到信息的朋友能幫幫忙。C開始沒想那么多,一心想幫忙,到了訂飛機票的那個程序,跟“我”要實姓實名時,“我”卻給了她一個完全陌生的中國名字。她知道我早已歸化了日籍,不可能有一個叫“賈玉珍”的名字,所以意識到碰上了騙子。

事情還沒有完結,同時為我著急的還有朋友X。她也是想幫忙,到了訂機票的那個程序,“我”一直催著付機票費,而且價格是人民幣4萬。于是她就想:“一張到上海的飛機票怎么會這么貴呢?”為了能夠靠譜一點兒,她想跟認識的人確認一下比較好,于是去問C。證實了是一個騙局后,她覺得這個經(jīng)歷很神奇。她給那個騙子留言說:“別騙了,求你做個人吧?!?/p>

C和X幫我的事令我感動,但同時,騙子能夠完全復制我的賬號又令我感到生活的荒誕。

過了沒幾天,我的大學好友W通過另一位同學加了我的微信,我問她:“你怎么有兩個微信???”她回答說:“就現(xiàn)在跟你聊天的這一個微信啊?!蔽摇鞍 绷撕脦茁?,說我跟另外一個她聊了好幾年的微信。然后我們都很感嘆,她問我:“你就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不是我嗎?”我當然有感覺的,另一個她天天在朋友圈發(fā)一些雞湯文,根本不像我記憶中的她,而且居住地也不是北京,但人是會變化的,住不住在北京是一個人的隱私,我也不能直接跟她提問啊。

這件事加劇了我對身處的世界的荒誕感。

最重要的是,我有一個從沒有見過面的微信朋友?,F(xiàn)在我想不起來是通過誰、因為什么跟她加的微信了。雖然不是天天聊,但每次聊天,差不多都不會少于兩個小時。她比我小不了幾歲,所以聊的內(nèi)容幾乎都是婚姻生活的碎石瓦礫。聊的次數(shù)多了,慢慢地我開始覺得不能區(qū)分哪些生活是我的,哪些生活是她的。很多日子不可抗拒地回到我跟她之間。她很像現(xiàn)實生活中進來的一點兒新鮮空氣。因為跟她混淆在一起的原因,我在看待生活的時候,不由得多了一種思維方式:除了從內(nèi)向外的審視,還有了從外向內(nèi)的審視。

聊天后經(jīng)常會有一些新的感慨。比如生活于我們來說,是一種持久的要求。比如因困惑和痛苦而感到興奮,恰好證明了我們身上有一種汲取的力量。比如我們伸開雙臂,并不是為了擁抱,僅僅想留住某個人而已。比如生活將我們最不想磨平的都磨平了,但不意味著它們未曾存在過。平庸、虛無與期待形成了一種生活,而我們陷身其中,一方面是失落,一方面是抵觸,經(jīng)驗并意識到它們,感知的正是生活的雙重性或者說多重性。等等等等。

如此之多的令人覺得困惑和荒誕的事情都湊到了一起,于是有了這篇小說。在無稽的實驗中,在毫無根據(jù)的好奇中,開始了一段自己和他人相像的生活——現(xiàn)在,在另一個人的靈魂面前,我們的羞愧不是消失了,而是愈發(fā)地加劇了。隱秘的不真實的被代理的以及逝去的人生,這樣的人生僅僅是用來形容“我”跟“小葉”的嗎?(2023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