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如是我聞
我平時住在縣里,我的活動范圍很小,僅限于單位附近和城西北的里城道鄉(xiāng)。莊稼不深的時候,我從單位出來,騎電車穿周家莊入里貴子,從村南進入里城道。趕上春暖花開,一路桃紅麥綠,好不宜人!翁嫗們坐在街頭巷尾抱著膝蓋或閑話或看景兒,街邊院內(nèi)的柿子樹、核桃、槐樹、棗樹、榆樹、楊樹正綻新芽,麻雀爭喧,忙著求偶。莊稼深的時候我就棄小路而走大道,沿無新路向南向西,路過王家莊、北家莊、北合莊、南侯、袁流村從村東抵達里城道。
回村子一為探望母親,一為搜羅素材。常來串門的鄉(xiāng)親隨隨便便說點什么,就泄露了村子的秘密。里城道是個三千來人的大村子,唐代就有了,我生于此長于此,活動區(qū)域也只限于村中央那一片,自從我家二十五年前搬到村西,村子中央也就只存在了記憶中,如今我獲取的素材以村西為主。
從鄉(xiāng)親口中得知,這些年彩禮漲速驚人,已高達十八萬。我一九九八年結(jié)婚時彩禮是九千,時隔二十五年,漲了二十倍。這還僅僅是彩禮,另外還得買車,在縣城買房,加上請客擺席,將近百萬才能把個媳婦娶進家。每一戶人家自兒子呱呱落地,娶媳婦的弦兒便緊緊繃起,一直繃到媳婦入門。這還不算完,如今的年輕人輕離樂散,一不順心就離呀散的折騰,做父母的只好從頭再來一遍。
形勢如此嚴峻,人們不再崇尚七郎八虎多子多福。常言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多生幾個兒子,閑來無事也好架著胳膊在人多處橫橫地走,以圖無人敢惹。有一年一個老頭兒要求為孫女減免學費,沒別的原因,就是仗著兒子多,他叉開五指在我眼前把掌翻過去又翻過來,很氣勢地說:“我可是有五個兒子!五個兒子!”如今誰敢生五個兒子?兩個就要老命了,三個只好躺平,待兒子們長大,或打光棍或倒插門,一聽天命。這真是世事變幻白云蒼狗,誰會想到兒子不如女兒受歡迎了呢。
我曾經(jīng)粗略數(shù)過,村里至少有三十個娶不上媳婦的大齡男青年,不是家境不好,不是長得不好,也不是有惡習招人嫌,而是女的太少,數(shù)量不對等,令人徒喚奈何。姑娘們?nèi)ツ膬毫耍克齻兊娜ハ蜃钅芙忉尅叭送咛幾摺?,可憐這批底層男青年只好尋尋覓覓,為找個媳婦用盡洪荒之力。
如今不僅未婚女子彩禮多,再婚女子的彩禮與初婚一樣多,并不因嫁過一次或兩次就價值縮水。關(guān)于彩禮,我的看法是應該有,對某些男性來說,空手套回個媳婦他不會珍惜,有彩禮吊著也許對他是個約束。愛情固然美好,婚姻總要落到實處,彩禮和嫁妝是小家庭的啟動資金,也是雙方父母祝福的實際體現(xiàn)。但我絕不贊成索要高額彩禮,更不贊成找了個窮對象卻偏要打著蠅子要血喝。
我佩服人們的頑強不息和層出不窮的智慧,為應對婚配之難,人們想出種種妙招,如“兩頭婚”“正娶倒住”,也能做到男方女方兩相宜。時間像個大篩子,把世間難解之事晃蕩來晃蕩去,終究都能解決。據(jù)說人活到四五十歲,以男性去世居多,余下一大批喪偶婦女,處境十分尷尬:同歲數(shù)的喪偶男性嫌她們不夠年輕,而她們又不愿意找大自己很多的老頭兒,于是不上不下。其實村子里已有喪偶的中年婦女把目光投向還算年輕的未婚男子了,別的不論,圖他家口干凈和身健體康。但這個似乎有個前提,女方條件得好。對于男女的自愿結(jié)合,哪種搭配我們都應該寬容對待。我們又不是當事人,胡亂指點人家干什么,不經(jīng)人苦,莫勸人善。
紅塵擾擾,無非男女。塵世嘈雜,雞鳴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