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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2023我的文學關鍵詞
來源:文藝報 |   2024年01月05日11:51

艾瑪: 希望

2023年給過我們很多希望。希望就是一種可能性,我們全部的努力就是為了提高實現(xiàn)這種可能性的可能性。這一年,應該是文學的大年,許多師友都拿出了很有分量的作品,他們中有前輩,也有很多年輕人。我在這一年讀了些年輕人的作品,感覺“90后”“00后”正在涌現(xiàn),挺好的,我深深祝福他們,希望他們都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這一年春,我懷著收獲的希望在我的小院里種了六顆發(fā)芽土豆,我時常澆水、施肥,土豆苗長得非常好,可秋天的時候,我卻只收獲了兩顆不大的土豆,這實在是太令我意外了。都說土豆好種,我又盡了足夠的注意義務,以為自己必定會有一個好收成的。這情形有點像股市,我以為1月3日的上證指數(shù)3070將會是全年最低點,于是我在這一天建了倉,就像種下一個土豆。時間過得太快了,現(xiàn)在,過不了幾天就要跟這一年說再見了,上證指數(shù)來到了2900左右。沒關系,事物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曲折中前進,呈螺旋式上升,我想這兩件事都再正常不過了。繼續(xù)擁抱希望吧,在耕種的季節(jié)繼續(xù)遠離喧囂,不跟風,默默種好自己的土豆,不讓我這塊書桌大小的土地荒著。我會盡量彌補技術上的不足,記得給瘋長的土豆苗掐尖,那么明年豐收的可能性便會比今年大許多。

寫作多么像種土豆。

阿摩司·奧茲在談論那場“正義對抗正義”的紛爭時說:“我們需要談論現(xiàn)在與未來,也應該深入討論過去,但有個嚴格條件:我們始終提醒自己不屬于過去,而是屬于未來?!笔堑?,所有的希望都不可能在過去得到實現(xiàn),讓我們珍惜當下,擁抱未來。

何言宏:文學產生了“大流量”

2023年的中國文學出現(xiàn)了幾件“大流量”事件。近幾年來,我們的文學界越來越重視文學的流量,無論是作品推送、新書發(fā)布,還是文學活動與文學會議的廣而告之,都很追求閱讀、點贊、轉發(fā)和跟評的數(shù)量,追求“10萬+”。很多作家與詩人都開設了視頻號,進駐抖音,有的還成了網(wǎng)紅、成了流量明星。而2023年的兩個現(xiàn)象級事件——即“今日頭條”“江蘇衛(wèi)視”等聯(lián)合制作的外景紀實類讀書節(jié)目“我在島嶼讀書”和在茅盾故里浙江烏鎮(zhèn)舉行的“2023中國文學盛典·茅盾文學獎之夜”,則將文學的“大流量”發(fā)展推向了高潮,從而也形成了文學文化的標志性界碑。

“我在島嶼讀書”節(jié)目共有兩季。第一季十二集開播于2022年11月,收官于2023年2月;第二季十二集開播于2023年6月,收官于2023年8月。制作的精良,特別是余華、蘇童、莫言、阿來、西川、歐陽江河等知名作家與詩人的全情參與,使得節(jié)目廣受歡迎?!暗谝患尽苯Y束后,“今日頭條”曾經(jīng)在其微信公眾號上公布,“據(jù)統(tǒng)計,第一季在今日頭條站內累計播放量達1.4億,相關話題累計閱讀量超47億”,如此巨大的流量,令人震撼。而“2023中國文學盛典·茅盾文學獎之夜”,據(jù)浙江省委宣傳部的微信公眾號“浙江宣傳”云,他們“精心準備,聯(lián)動各大文藝平臺,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平臺、廣播電視、新聞出版等領域多渠道多形式傳播,努力把‘茅盾文學獎之夜’辦成一屆‘隆重典雅、形態(tài)豐富、傳播力強的大型文學盛典’”,也是立足于“打造爆款、引爆流量”、“讓文學產生大流量”的 “探索”和“努力”。

很顯然,作為流量社會所相應生成的文化形態(tài),我們的文學文化,尤其是其中的媒介文化,已經(jīng)開始轉型和進入到“大流量”發(fā)展的階段。文學的流量文化對于寫作的平權、對于每一個文學寫作者和讀者的自由發(fā)聲、對于文學的破圈和產生更大的影響力,無疑具有重要意義。但其所隱含的問題,比如如何避免過度傳播所造成的泡沫化和作家的過度明星化,特別是如何保持我們在強大的流量邏輯中的自主性和理性等,都不容忽視,相信隨著實踐的展開和經(jīng)驗的總結,文學的“大流量”一定會有更好的發(fā)展。

陳福民: 與往事干杯 然后姑且走走

選擇“與往事干杯”這個說法,需要解釋的東西很多。

對于很多文學人來說,這個說法的源頭應該是陳染的同名小說。當然,在不同領域的人那里,這個說法可能還另有源頭?,F(xiàn)在我已經(jīng)記不得陳染這部作品發(fā)表在哪一年了,但小說很著名,至少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它與另一篇作品《無處告別》共同刻畫了文學時代一種話語方式,甚至可以說構成了一種經(jīng)典語境。那時,林白正在“一個人的戰(zhàn)爭”中奮勇廝殺生死未卜,而陳染似乎不再耐煩那些對她來說毫無意義的事情,面對一個無可名狀的時代,她沒有哭喊著道一聲矯情的珍重,只是舉起酒杯輕聲說道“干杯,告別”。她果然是說到做到,連做一個“文壇釘子戶”的興趣都沒有,然后就在“文壇”消失了。很多很多年后回想起來這個舉動,我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就一個具有哲學意味而又非常單純的意義說,陳染是誠實的,也同樣是勇敢的。

重提這段往事,并無憑吊什么微言大義的意思。只是在我的認知當中,一個人敢于當眾宣告一個決定,然后心口如一地去做到,必定有著非同尋常的過人之處,至于那原因或者動機,其實是無從推測的,也沒那么重要。強行定義別人的動機,有很大的道德風險甚至智力風險。

每個人每個領域,都有自己深不可測的往事。那過往無論痛苦還是歡笑,通常都是血肉相關難以割舍的。所以古人那些“謝本師”的故事,要么被視為可恥的背叛,要么被視為具有彌天大勇。魯迅先生說,中國罕有“敢于撫著叛徒尸體痛哭的人”,大體上是出于對一種忠于內心的生存勇氣的體諒與嘉獎。我不確定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對當下很多虛構文學作品失去了原來的那種熱情與尊重,但我知道這件事情在我的身體和靈魂內部開始很久了。我感受到某種力量的逐漸隱退和流逝,也包括興致與判斷力。對此我感到恐慌。我曾試圖把這種恐慌歸咎于某篇具體作品在我閱讀經(jīng)歷中引發(fā)的糟糕的感覺,但我面對自己的內心時卻發(fā)現(xiàn),事情遠不是我想得那么簡單。

寫作《北緯四十度》,在這個意義上說是我的自救性努力。我遁入歷史領域,把自己從材料到問題都偽裝起來,但我終究還是難掩文學的狐貍尾巴,我希望以自己的方式過一種體面的文學生活。很多年前,王曉明先生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魯迅執(zhí)意走上的一條路徑,那上面布滿荊棘。他把這個研究命名為《刺叢里的求索》,形容為“姑且走走”。我從這個研究心得中獲得了某種勇氣。

董夏青青: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shù)峰青

2023年1月14日,94歲的徐懷中先生過世,十個月后的11月4日,77歲的周濤老師突發(fā)心梗離世。

兩位軍事文學巨擘的離去,讓許多讀者為之久久感傷,也令曾承蒙徐先生指點和周老師教誨多年的我哀痛不已。徐先生和周老師都既是軍人,又是作家。他們最讓我敬佩的是,無論年過幾旬,他們始終注重磨礪思想,意圖保持鮮活有力的沖鋒姿態(tài),以最赤誠、果敢的意志來推動創(chuàng)作上的求新求變。這種“新”與“變”并不是為了嘩眾取寵,而是他們自覺地承擔起“承上啟下”的責任,調動智慧與勇氣,以留下像那些曾讓他們仰視和珍愛的,至真、至誠、至信、至美的作品,這是給過往歷史和從歷史中走來的人的一份鄭重交代,也是力求能夠為年輕的軍事文學作者擴寬精神視域的一份擔當。

在一篇紀念徐先生的文章里我由衷寫道:“如果說我們當下的讀者對于軍事文學有了更為新鮮的認識,青年作者對于創(chuàng)作的方法、內容和精神氣質有了更為多元的選擇,都正是得益于像徐先生這樣的前輩作家在以‘蚯蚓松土’的勁頭去寫作爭取而來的?!毙煜壬椭芾蠋熢诟髯运幍臍v史時期,都用敏銳的洞察、過人的技藝和極具穿透力的思考,大大豐富了軍事文學的思想內涵和美學意蘊。通過心血凝結而成的字句,為軍人這一崇高職業(yè)贏得了社會更多人的了解和敬愛。

心里有件很遺憾的事,當時徐先生為我的小說集撰寫“跋”后,曾說希望能去新疆走一走,當時總以為來日方長,先等徐先生養(yǎng)好身體,可如今新疆之行已永無成行的可能。徐先生曾講,他每到一地工作或采風,比如西藏和云南等地,都會對那里的部隊、官兵和民風民俗進行細致了解。周老師也曾多次前往戰(zhàn)斗一線和邊防一線采訪,無論那時他們已經(jīng)在文學上取得過何等矚目的成就、身擔何種要職,一旦得知有文學的種子要破土的地方,他們都毫不猶豫地克服艱險,抵達最前方,身體力行地做到心到、眼到、腳到、手到。

徐先生和周老師走后,我讀到多篇懷念和紀念他們的文章,文章里多有談到他們對文學愛好者尤其是青年后輩的悉心指導與鼓勵提攜。徐先生曾于上世紀80年代創(chuàng)辦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發(fā)掘并培養(yǎng)了一批成就斐然的文學大家;周老師曾任新疆軍區(qū)文藝創(chuàng)作室主任,亦垂身示范,栽培了一批書寫邊疆的優(yōu)秀作者。作為從軍藝文學系畢業(yè),在創(chuàng)作室工作近十年的我來講,在青年時受到的文學教育,無不得益于徐先生和周老師無私的“丹心熱血沃新花”。作為后輩,我在此深深地緬懷他們。

哲貴: 腳印

首先要說明的是,這份文學關鍵詞是從日記衍生出來的,是個人化的。前提是我和我接觸的文學。超出我的部分不在回顧范圍,我也沒能力。其次,這可能只是對我個人有意義的總結,是我的腳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腳印,每個人只對自己的腳印負責。

最明顯的感覺是繁忙,這是相對于前三年疫情時期來講的。2023年,很多被拖延下來的事情,立即被提上了議事日程。譬如第七屆郁達夫小說獎的頒獎典禮,按照章程,頒獎典禮時間為2022年12月7日,那天是郁達夫先生誕辰日。因為疫情,延遲到2023年4月21日。所以說,在很多時候,2023年辦的是上一年的事,甚至是上兩年和三年的事。繁忙不一定繁榮,但是,繁榮總是以繁忙為基礎。

2023年是文學新人輩出的一年。話說回來,任何一年,都可能是新人輩出的一年。我要說的是,這一年,確實有很多新的作家站到了臺前。譬如:武茳虹、葉昕昀、三三、周于旸、薛超偉、史玥琦,等等。他們能夠冒頭,除了本人的努力和才華,當然少不了眾多機構、雜志和出版社的推動。這件事,《江南》雜志也做了力所能及的推動。這種推動是必然的,也是偶然的。必然源自認識,其次才有可能。認識比金子還寶貴。

《化蝶》是我2022年的作品。2023年7月,浙江文藝出版社出了單行本。之所以拿《化蝶》來說事,2023年,我?guī)缀鯖]有發(fā)表作品。收成歷年最差。關于《化蝶》,我只想在這里說一句,那就是:即使寫的是傳統(tǒng)戲曲題材,也依然難逃時代印記。時代對每個人的塑造,是覆蓋性的。生活如此,文學也如此。

“文學新浙派”是我們《江南》雜志提出來的。2023年第5期,做了一個專輯,隨后,在浙江省作協(xié)指導下,開了一個發(fā)展研討會。這個研討會,目的不只是打造一支文學浙軍,更不是為了確立浙江的文學地位。我們想通過這種梳理,來確認浙江文學的面相。更主要的是,在不斷確認過程中,創(chuàng)造和發(fā)展浙江文學最優(yōu)秀的一面,共同構成一個中國文學的新面相。

可以想象,2023年是特殊的一年,特殊性在于,是結束,更是開始。在這個過程中,蘊含和產生無限可能。

楊輝: 星空·河山

癸卯夏七月,暫居懷柔山中,時逢雨季,常見山風浩蕩、眾鳥高飛,黑云壓城,經(jīng)日不散。待雨收風住,碧空如洗時,登高望遠,可見懷柔水庫波光粼粼,群山層巒疊嶂,其上云卷云舒,變態(tài)萬千,莫辨涯涘,叫人胸懷大暢。每日里做完額定工作,便去讀書。時作時輟,出入無定,然書中人物和他們的生命遭際,卻始終縈繞于懷,偶有“消息”自長安來,心神不寧之際,忽焉便生莊周夢蝶之嘆:不知物之為我,我之為物。再讀《星空與半棵樹》,讀《河山傳》和《北愛》,心緒皆是如此。

這三部作品,“廣大”和“精微”兼具,寫的都是“我”與宏闊之外部世界交互成就的狀態(tài)?!缎强张c半棵樹》的主人公安北斗雖沉淪下僚,卻心憂天下,日常生活幾乎始終其亂如麻,他卻于陽山冠仰望星空中獲致自我的超克之法。此書若干段落所開之境可謂澄懷萬象,人身在天地之間,于仰觀俯察之中所能打開之精神世界,盡在其中矣!此如《北愛》中的苗青,較少閑情逸致,是個難得的實干派人物,她懷揣經(jīng)世濟民的理想,以“逆行者”的姿態(tài)進入新的工作崗位,孰料遍地荊棘,進退皆難。然她幸得高人指點,兼有堅忍不拔之志,內外互證、體用雙修,既得外部事功的成就,亦有自我精神的證成。讀來令人感慨萬端。

胸中若無“河山”,安北斗可以與時俯仰,謀得些實際的利益;苗青也可以和光同塵,不必動輒得咎。家國情懷和責任意識是他們不可撼動的精神力量所系,亦是《河山傳》的出發(fā)點和落腳處。河是洗河,山為羅山,一部《河山傳》,敘述的核心,即是這兩人的故事。他們的起落、成敗、進退,初看或覺樸實,細思則知其間內涵玄機。榮辱、得喪已足以令人因之神傷;興廢、死生,誠足以叫人為之長嘆!天地不仁,眾生有情,演出了多少動人心魄的生命故事。全書終結處,洗河或不是了洗河,成了羅山;羅山英靈未遠,藉洗河得以重續(xù)?!逗由絺鳌分卦谌耸?,卻既見眾生,亦見天地。

星空廣矣大矣,既高且遠,觀之令人心折、神迷,然目光一當返歸大地,形而下的牽絆仍需面對。故而即便星空所能含納之境足以提振人心,《星空與半棵樹》的筆墨居多則在寫具體的用世之道;苗青“一個人的計劃”因事關家國而讓人敬佩不已,《北愛》的重點卻在詳述她類如升級打怪的艱難過程?;蚴浅鲇谕瑯拥男木常毷鰯?shù)個人物于大時代中起廢沉浮、離合悲歡的《河山傳》,后記卻以如下一句作結:“就在立夏的這個早晨,窗外大樹上眾葉搖曳,極盡溫柔,傳來鳥鳴,而我卻想象了那個蘇軾,為了心緒,為了生計,在東坡上開墾的一塊地里的身影?!?/p>

還是那個蘇軾,固然漂泊無歸,難免風吹雨打,卻是“一個自幼從儒家學說里鍛煉出來的人,怎樣都消滅不掉‘求為世用’的抱負”,也“絕不放棄拯物濟時的責任”(李一冰語)。即便躬耕東坡,仰賴天賜、衣食俱憂,卻是心超日月、胸藏萬匯,千里河山收眼底,萬家燈火在心頭。心緒既然相通,若是同處一時,安北斗、苗青或能與東坡在雪堂共飲一杯也未可知。

陳培浩: 深海續(xù)航與新的抒情

2023年,不少資深作家推出新作,長篇小說如格非《登春臺》、畢飛宇《歡迎來到人間》、陳彥《星空與半棵樹》;劇本如莫言《鱷魚》;短篇小說如麥家在《花城》雜志開設“彈棉花”專欄、鄧一光《華強北往事》、李銳《火鐮》等。資深作家的新作為觀察當代文學提供了獨特通道:一方面是資深作家寫作的最新進展;另一方面則是成熟作家如何尋找寫作新的換氣、轉場和新的生機。

《登春臺》延續(xù)了格非與當代生活進行游擊戰(zhàn)的寫作策略。格非深知,當代生活世界波譎云詭,不可能被一部作品一網(wǎng)打盡,所以他以分體式、拼圖式的方法,悄然營構當代生活世界的總體和縱深?!兜谴号_》四個主要人物均是取自當代生活河流的水滴,他們來自不同的流域和河段,他們互相交叉重疊和映照;他們既有折射生活的典型性,也有著反思生活的思辨性。尤其是通過周振遐這一人物,格非再次深切地追問生命的意義難題。這個行至晚景,豁達但仍不免于困惑的老者形象,為中國當代小說的晚期風格提供了新的范例。

《老宅》是麥家《花城》“彈棉花”專欄的第一篇,于較小的空間中糅合多條命運線索;于波瀾不驚的日常生活中寄寓一波三折的精神暗涌。小說結構機巧、語言筋道,并且執(zhí)著追問信仰在普通人精神生活中的位置。這一議題在麥家“彈棉花”專欄中得到延續(xù)和拓展,成為觀察麥家小說的又一通道。

敘事文學之外,2023年當代詩的寫作,在如何化合智性與抒情性、古典性與當代性方面深入探索。

現(xiàn)代主義詩歌多重智性思辨,獲得深度而失之冷凝,智與情的辯證是自馮至、卞之琳、穆旦等詩人就一直面對的難題。這一難題也擺在張定浩面前,《山中》以智性和抒情性的有機融合對此作出出色回答。《山中》讓讀者意識到,詩的智性是妙悟和洞察,而不是知識和邏輯;詩的抒情不僅關乎修辭的高妙和情感的強度,更關乎一種把自己燃燒,并義無反顧地投入愛的漩渦的真誠、激情和勇氣。

詩集《慢鳥》體現(xiàn)了劉潔岷兩種非常重要的能力:一是看見事物的能力。詩的及物性伴隨著日常主義詩學的提倡而廣為人知,同時也被高提輕放,真正能讓事物的紋理在詞語中纖毫畢現(xiàn)的詩人依然少之又少,劉潔岷卻無疑是其中之一。二是將古典性和當代性創(chuàng)造性地融合的能力?!堵B》通過對大量古典詩的重寫,證明傳統(tǒng)和古典性的激活,必須通過極具當代性的創(chuàng)造方能抵達。

房偉:直面現(xiàn)實與叩問歷史的“雙向奔赴”

2023年快要過去了,這一年出現(xiàn)了很多優(yōu)秀小說,也有些引發(fā)話題的文學事件。在人工智能即將發(fā)生革命變化的時代,文學如何關注現(xiàn)實,文學如何發(fā)揮心靈作用,似乎成了所有作家的焦慮性問題。幸運的是,2023年的小說中,我看到了一些直面現(xiàn)實與叩問歷史的佳作,給予著我力量。

畢飛宇的《歡迎來到人間》以其對時代和社會、以及處于其中的個人的生存問題的關注,向時代和社會發(fā)聲,無疑是文學界的一大收獲。畢飛宇細致描寫了腎移植科的主刀傅睿,對醫(yī)患關系、夫妻關系、原生家庭、科室關系等多角度描摹,表現(xiàn)這個時代的人的生存困境與存在的痛苦。對傅睿手術失敗后的困惑、煩亂的狀態(tài)以及心理痼疾進行了精準刻畫,可以說,作者關心的是人類普遍存在的精神之苦。

除了直面現(xiàn)實的作品,我還在許多叩問歷史的作品中看到作者對時代問題的思考。賈平凹的《河山傳》以其對改革開放后多元化的中國的刻繪,表達了對農民工與民營企業(yè)家這兩類人物的關注,記錄了我們不得不回答的時代問題。小說要寫的不僅是那個變革的時代的中國,也是變革中的中國的現(xiàn)在。

顏歌的《平樂縣志》也用了世情小說筆調,也是以改革開放為大背景的。不同的是,《平樂縣志》是要把現(xiàn)實記錄成歷史的寫作,小說試圖描述改革開放后的“縣城文化”的圖景,而當下的中國大地,仍然有許多像平樂縣這樣的小縣城,正慢慢消失。所謂歷史的志傳,深層次的指向卻是中國現(xiàn)代化轉型中隱存的痼疾。饒有意味的是,甫躍輝的《廣闊之地》中,縣城更多的是一種富有鄉(xiāng)土氣息的“故鄉(xiāng)”,而城市則更像一只張著巨口吞噬一切的鋼鐵巨獸??此撇煌臄⑹隽?,實際都是在面對時代的難題,即中國在現(xiàn)代化轉型過程中的問題。

歷史究竟走向何處,輪回是否又要重演?遲子建《碾壓甲骨的車輪》以其歷史與現(xiàn)實的互滲給了我許多啟發(fā)。無論是輝煌的王侯將相,抑或艱難存在的小人物,都將在歷史車輪中化為灰燼。遲子建自述:“在歷史和現(xiàn)實的雙重泥淖中,總會有一些人被迫沉陷,也總會有不屈者在深淵中練硬翅膀,拔地而起,搏擊長空?!睍r代到底要怎么變化,確實不是普通人所能掌控的,只是這并非我們只能選擇順從和遺忘的理由。我想強調的是,在歷史與現(xiàn)實的雙向奔赴之中,發(fā)現(xiàn)時代問題并從歷史中追尋答案,是當下文學創(chuàng)作不可逃避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