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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之星 | 趙本連:棋(2022年總第48期)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2022年12月23日08:58

“本周之星”是中國作家網(wǎng)原創(chuàng)頻道的重點欄目,每天經(jīng)由一審和二審從海量的原創(chuàng)作者來稿中選取每日8篇“重點推薦”作品,每周再從中選取“一周精選”作品,最后結合“一周精選”和每位編輯老師的個人推薦從中選出一位“本周之星”,并配發(fā)推薦語和朗誦,在中國作家網(wǎng)網(wǎng)站和微信公眾號共同推介?!氨局苤恰钡脑u選以作品質量為主,同時參考本作者在網(wǎng)站發(fā)表作品的數(shù)量與質量,涵蓋小說、詩歌、散文等體裁,是對一個寫作者總體水平的考量。

——欄目主持:鄧潔舲

 

本周之星:趙本連

趙本連,男,安徽準南人,瓷廠工人。曾參加過人民文學創(chuàng)作培訓班,有小說在《安徽文學》《短篇小說》《四川文學》《百花園》《天池》《遼河》等刊發(fā)表,有小小說作品入選《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等。

 

作品欣賞: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名人。土壩街的名人,響聲在外的,要算羅先河。先河的名,緣于棋。一個土壩街,熱衷于棋,造就出一個棋手,這就是羅先河。

先河沒到四十歲時,兩鬢就見霜白,額頭的皺紋一道一道,深深淺淺,見著分明,流露出一份滄桑。

都說先河是用棋禪精竭慮,鉆研棋道走火了。

這年入秋,羅先河代表土壩街,去地區(qū)參加一場棋賽,過關斬將,沒負眾望,抱了一面錦旗,得勝而歸。整個土壩街,相互傳告,引以為豪。

提到土壩街,沒有人不知道羅先河的。就連本地不大的孩子,嘴一張,也會說,我們這里有一個棋手,叫羅先河??跉猱斨校载摬徽f,因了羅先河,一個土壩街,是聲震九里。

先河的名,不脛而走,像風一樣,刮了出去。

名聲一響,來找先河切磋棋藝的,就不是一個兩個。誰不想和名人切磋一二呢。好像和名人過過手,就能鍍上一層金光;關鍵人家也想驗證一回,羅先河像不像傳說中的那樣,一手棋,真的打遍地方無敵手。

再說,土壩街名不見經(jīng)傳,不過彈丸之地,能出人物?是渲染得過了頭吧。來者私藏意圖,別有一個小算盤,要是贏下羅先河,枝開兩花,既一戰(zhàn)成名,又把土壩街踩在腳下。

沒人把土壩街裝在眼里,在人家眼里,土壩街就是一個“土地方”。一個“土地方”,放開了說,就是窮鄉(xiāng)僻壤,不招人待見,帶有不屑。

上門來的,桀驁不遜,自不是泛泛之輩。

羅先河沒有什么好說的,不動聲色,擺上棋盤,迎戰(zhàn)就是。

走了幾手,對方還沒有意識,陷進包圍圈,一等悟醒,找不到突圍之路,左右瞻顧,覺著處處有玄機,只要兵力一動,就會鉆進口袋。棋困一隅,進不是,退不是,動彈不得。這回領教,棋手就是棋手,那面錦旗不是白得的。

看來,小小的土壩街,不是你想踩,就能踩的。

一炷香時辰,三局下來。

羅先河完勝。而且,贏得干凈利落。

來者眉頭黑下,久久無語,一臉掃興。

承讓。承讓。羅先河一如平常,不露鋒芒。

先河與別人走棋時,旁邊必然少不了兩個旁觀者。這是羅先河的膝下兩子,一個叫羅大京,一個叫羅小京。受父親言傳身教,兩子也是棋迷。特別是羅小京,別看人不大,端的一手好棋,棋風綿柔,很難讓人摸清套路,兩兄弟手談起來,大京常常敗北,想要贏一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先河和他對陣,也留著一份小心,步步為營,要是稍有大意,就會迂回不前,停頓兩難之地,成了被動的一方。

一盤棋下來,先河對小京就有了厚望,重重看了他一眼,然后說,不錯,棋路上了軌道,好好學著,爭取把技藝提高上來,看看哪一天,幾招之內,贏下我,才是你的能耐。

小京倒沒客氣,對他父親說,不假時日,我一定會勝過你,只是到時候,你要端平心態(tài)。

好,羅先河不但不生氣,看著小京的霸氣,還給出了贊許,說,有抱負,我等著。

癡迷于棋的人,誰手頭沒有一副好棋。羅先河手頭的一副棋,更是考究,是上好的蠟石,一塊一塊人工打造出來。棋子捉在手,涼浸浸的,有一種玉質的感覺。

用蠟石做棋子,鮮有所聞,極少有人見識。

打造這些棋子,先河下了一番功夫,雕、琢、磨,是一份細活,馬虎不得;蠟石的材質不同,要是有個失手,一塊蠟石就廢了,得重新整過。

羅先河極其用心,沉入其中,每塊蠟石,各歸其位,馬是馬,炮是炮,圓潤、古樸,一字排列,現(xiàn)出生氣;蠟石搖身一變,不再僅僅是一塊蠟石。

棋子出來,叫人愛不釋手。

來下棋的人,就覺著眼前一亮,賞心悅目,總要細細把玩,左看右看,有點舍棄不下;有人不知道這是他一手打造的,或許是揣著聰明裝糊涂,問哪買的,先河笑笑,說沒賣的。

問話人擺明意思,想出一個價買下,據(jù)為己有,先河搖了搖頭。

人家越看這棋子越愛,沒有退步的意思,對先河說,只要讓出棋子,價格上,好說。

好像金錢能搞定。

先河說,這棋子要是在你手中,別人讓你出價,你能讓出嗎?

這個回答,恰到其分,也不拒人千里。

那人不說話了,也說不出話,只能嘆息一聲。

后面,小京看不過去,跟他父親說,這人有點不識趣。

先河語氣堅定,識趣不識趣,這是我手頭的一個寶貝,誰也得不去。

小京為父親的珍愛升上一分敬重。

一天,先河家又來一位棋客。這位棋客進門,看見羅先河,大大咧咧地喊一聲,挑戰(zhàn)者來也。

先河抬眼看看,意外,添加著一份欣喜,脫口而出,是吳主任呀,哪陣風把您吹來?

不歡迎?吳主任倒不客氣,就像到了自家一樣,拉過一把椅子,落屁股坐下。

哪里,先河一迭聲地,貴客、貴客呀,我請還怕不夠格呢。手腳也忙不停地張羅著,泡茶拿煙的。

別忙這個。吳主任制止,快聲快語。我登門造訪,可不是為了茶呀煙的。

不忙不忙。說話間,先河利利索索,把棋盤擺上。

這位吳主任,是羅先河去地區(qū)參賽遇上的一位賽手,棋風犀利,一路斬荊披棘,和羅先河迎面相碰,讓人不可小覷,僅以一子之差,和一面錦旗擦肩而過,極是懊喪,想要扳回局面,已是錯失良機。

賽后,羅先河無需打聽,有人報上名,人家是地區(qū)辦一位挺大的主任,縣級。這位老兄脾氣倒隨和,他過來握住羅先河的手,就像一早認識他的,一點不生疏地說,這回比賽你贏,不代表我服了你,改日我一定上門和你好好討教。

當時先河以為他說說玩的,沒有較真,人家多大的官,還能和你一介草民來往,就是客套客套,走個流水形式。再說,要不是這一個棋賽,想也別想還有這一個說話的機會;就算遇上面,誰能認識誰呀。

沒想到現(xiàn)在吳主任就站在面前。

羅先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摸上門的。

吳主任呵呵一笑,鼻子底下就是路,到了土壩街,誰人不知道你羅先河的一個大名。

先河有點受寵若驚,覺著自己的陋室,因為吳主任的到來,也一下篷壁生輝。

棋盤擺上,吳主任被先河的那副棋子吸引,不由眼睛定格,下棋多年,他還沒見過這樣的一付棋。

吳主任好好觀摩了一下,看不出一個門路,就問,這是什么東西變化的,我入眼的棋多了,一時半會竟認不出這個。

先河說,蠟石。

吳主任搖一下頭,有點不信,他在一家陶瓷廠供職過,知道那是制造陶瓷工藝上混合料里的一種,它能打造出棋子?而且蠟石脆落,硬度不夠,要“復制”出一顆小小棋子,談何容易。

先河說,你再辨辨看。

吳主任把目光聚焦,慢慢打量,還真是的。

他不由抬眼看著羅先河,張口稱道,你的手工實在了得,你是怎么做到的?

先河曼聲回應,保持定力就行了。

吳主任感嘆,這個定力,一般人可做不到,拿捏不好,一個差錯,就前功盡棄。

因為這樣的棋子,吳主任不單單是來挑戰(zhàn),他的手心癢癢,更增添了一層棋興。

馬炮當先,二人在楚漢地界,飛沙走石起來,幾步下來,先河的招式明顯慢了,首尾不能兼顧,銳氣跟不上,陣腳顯得凌亂,有點亂花迷人眼。

圍觀的大京和小京,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他們比父親還要緊張,一雙手不由攥成拳頭,要冒出煙,可有勁使不出來,只能干著急。兩兄弟見著父親和別人對棋,還從來沒有這么被動過,哪回不是快刀斬亂麻,秋風掃落葉,殺得對方人仰馬翻,乖乖俯首稱臣。

現(xiàn)在,父親這是怎么了,簡直判若兩人,不像一個棋手該有的風范。

乍一看,這好像不是先河的棋風。

小京眼力不差,其中端倪,一下看了出來,認為父親稍稍變化一下,調整布局,厘清盤面,化險為夷,出奇制勝的轉機,還是有的。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這只是小京的一廂情愿,他代替不了羅先河。

先河依然故我,拿棋的手沒有任何變化,就像誤打誤撞,又或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這是火中取栗,走的是險棋呀。

一向思慮縝密的父親,讓羅小京吃不準了,也看不明白了,他自小隨著父親下棋,父親的棋風,他多多少少是了解的,父親一向穩(wěn)扎穩(wěn)打,劍走偏鋒,冒風險,那不是他的行事原則;故此,父親布棋,很少給對方露出破綻,可以說,一個堡壘,對方很難攻破。難怪有人說,誰要是找到羅先河的破綻,一線曙光,就在眼前;可是他的布局固若金湯,你找不到,也攻不破。現(xiàn)在,這突然的變故,讓他覺著父親形如陌路,有點認不出來了。

先河頹勢明顯,兵馬被吃得所剩無幾,已無回天之力,對方軍卒無傷,大兵壓境,直取本營過來。

小京憋不住出語,還想力挽殘局,他知道這是觀棋者的大忌,在這方面,父親給他交待過也不是一次兩次,可千鈞一發(fā),他顧不得這個了,只想著怎么讓父親留有一線生機,跳出泥潭。

他嘴一動,話還沒到口,遭到父親一個白眼。他還沒見過父親這么犀利的一個眼神。

游走在舌尖的話,只能鎖住。

吳主任看到了,倒大度,手一擺,這沒什么,說一說無妨,我不介意。聽吳主任那話,不管誰個來出謀劃策,也阻擋不了他的勝出。

先河不需要人參謀,棋有棋規(guī),觀棋不語才是真君子。

吳主任點點頭,認可先河的話。

這頭一局,先河輸了。

惱得小京狠狠砸了一下手面,憋在口里的話,還說不出來。他認為這棋父親不該輸?shù)模亲屗攀忠徊?,誰輸誰贏,還說不一定呢。

在小京印象里,父親什么時候輸過棋呢,小京還天真地認為,在一個土壩街,沒有人能贏過父親,這一點,讓他無上榮光。這回,輸棋不說,還輸?shù)米屓瞬凰X著窩里窩氣。

二局,先河變換招式,防守得當,悄無聲息,把對方“將”吃下,才算拉平。

吳主任沒防著,“呀”一聲,這招厲害。很惋惜的樣子。

原本黯然的小京,眼睛里透出了光芒,也讓他提振起來,重拾信心,還不由喊出一聲“好棋”,這一聲,既是為父親助威,也是期盼父親乘勝追擊,拿下最后的關鍵局。小京明白,拿下后一局,開頭的輸棋,可以抹去,就當不存在。

小京認為父親能反超,決勝局,父親一定會全力以赴,拿下這一盤。

無論如何,父親會保住他的“棋手”稱號。這個稱號,父親可是一直看重的。

沒如小京所愿,關鍵局,先河有點大意失荊州,重蹈覆轍,讓吳主任又贏下。

小京發(fā)出的一聲嘆息,沉重,又不甘。

勝負決出,吳主任一臉春風,也是不禁歡喜,說,我要班師回朝了,這回,沒辜負我來土壩街一趟。

哪能呢,先河說,贏了棋,就得在我這便飯一頓。

這也是先河定的一個規(guī)矩,贏了他棋的人,他非要留人便飯,以示尊重。

還沒有人留過飯。

吳主任是個先例。

就吃便飯。

先河說,想不到吳主任士別幾日,棋藝大有長進。

臭棋臭棋。吳主任謙虛著,可話里,不免有一份盛氣。

瞧他還得意。羅小京明白,要不是父親退避三舍,他能贏。

羅小京不明白的是,父親為什么要輸棋給他,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擱在心里,想問,還問不出口。

這以后,吳主任就常來常往,成了先河家的一名???,兩人成了一對密不可分的棋友。

友是友,兩人在棋盤上,可不謙讓,對弈起來,忘我投入,戰(zhàn)個“狼煙四起”。

每回手談下來,吳主任要說一聲:痛快。

到底先河棋底厚道,吳主任要贏他一回,就不能墨守成規(guī),就不能規(guī)行矩步,就要舉一反三,就要眼觀六路,走棋也就走出味道,讓人欲罷不能,讓人迷戀其中。

贏了棋,還有便飯,吳主任還不好謝絕,說是便飯,也少不了兩盅酒。

兩人棋逢對手,話也投機。

像難得一遇的知音。

一次,吳主任下著棋,提到了先河的這副蠟石棋子。

先河一下也沒遲疑,說,吳主任要是喜歡,拿去玩就是。

哪能,吳主任說,我就是隨口的話,你可別當真。

看你說的,先河拿過棋盒遞過來說,一并送給你了。

吳主任推辭不下,也就接過,來一句,只怕下次再到土壩街,摸不到這個棋子了。

先河說,這有什么難,以后不勞你大駕,我上你尊府,你能摸這棋子,我也能睹物思情。

吳主任一下高興起來,說,這倒是兩全其美,還是你想得周到。

先河玩笑一下,只怕吳主任到時不歡迎咱這平民百姓。

哪兒的話,吳主任很是認真,你不來,我可要拽你去。

兩人話多,卻惹得大京和小京不高興,兩兄弟不知道父親意欲何為,怎么能把那么好的棋子拱手送人,中間都不拖泥帶水。特別是小京,難以接受,一股心酸在他肚里周旋,怎么也散不開。他突然記得父親說過的一句話,這是他們家的一個寶貝,怎么能輕易送人呢?難道這話忘到九霄云外,全不記得。

小京為了這個棋子,跑到一處沒人的地方,委屈得抹了一把眼淚又抹了一把眼淚。他覺著父親太隨意了,這個隨意,讓他完全化解不開。

自此,先河常常到吳主任那里去。

來土壩街,想找先河走棋的,都是落寞而歸。

某天,在家悠閑的羅大京,聽到父親跟他說,想不想去土壩街的稅務所,當一名稅收員?

羅大京好奇地看著他父親,不知道他父親為什么突然要給他說這話,土壩街的稅務所,是他可以進去的嗎?

問你來?羅先河的口氣是認真的,一點不是玩笑。

既然父親認真,羅大京也就不藏著掖著,他一口氣吐出來,我天天想,夜夜想,在夢里,我更想。羅大京一連來了三個想,可話風一轉,對著他父親又是三個想??上胗杏脝幔胍舶紫?。

為什么想也白想?羅先河就像明知故問。

你以為我是小劉。羅大京搬出了土壩街的小劉,小劉和他一塊從商校畢業(yè),都無所事事,在家悠閑,沒過日子,人家不悠閑了,換上一身藍制服,被招進了土壩街的稅務所。

小劉穿上藍制服,羅大京羨慕了好多天。都是一個商校畢業(yè)的,都是在家悠閑的,人家能穿上藍制服,他就穿不上。想一想,羅大京平靜了,小劉爸爸的手大呀。正應了一句流傳的老話:人比人,氣死人。

羅先河看出大京心態(tài),說,小劉爸爸能讓兒子進稅務所,為什么我就不能讓你進去?

你靠什么?羅大京乜斜了父親一眼。

小劉爸爸靠什么?

大京直言不諱,他爸爸有一個響亮的稱呼:劉所長。

羅先河看著自己的兒子,說,難道我這個棋手的稱呼,就抵不上一個劉所長。

名氣不能當飯吃。大京很直截了當,一點不轉彎抹角。

羅先河沒料到,自己在兒子心目中,就是這個分量。

大京低估了羅先河,他和父親對話沒多久,夢想如愿以償,穿上了一身漂亮的藍制服。

穿上了藍制服的羅大京,一連多天,恍如在夢中一樣,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羅小京也有了新突破,一次和父親手談,他覺著,自己只發(fā)揮出來一半水準,父親就舉棋不定,進退兩難。

棋局再走幾步,羅小京是穩(wěn)操勝券。小京不想這樣,借故要和棋,他想給父親留個面子。這么快,三招兩式,就讓父親下不了臺,這不是他想要的。

羅先河倒大度,沒有一點輸不起的樣子,說,你贏了,就是你贏了,這沒什么,它也兌現(xiàn)了你的諾言,你是出息了。

后面,羅先河和羅小京又作了一番深談,他問小京,想不想在棋道上有更大的發(fā)展空間?

羅小京沒讀懂父親,怎么才算更大的發(fā)展空間?

先河說,就是去做一個專業(yè)棋手,有沒有興趣。

專業(yè)棋手?羅小京想也沒敢往這方面想,這個目標,真的離他太遠了。

先河鼓勵兒子,我看你有這方面的潛質,只要調到地區(qū)棋隊,多見見世面,開闊眼光,就會有一個新天地。

我行嗎?羅小京眼神迷離,透著一份不自信。他也知道,進入地區(qū)棋隊,決非易事。

事在人為,羅先河說,只要你在棋道上有這個造詣,就沒有不成的事。

羅先河倒是信心滿滿。

聽著父親的話,好像腳下的路已經(jīng)為他鋪展好,只要他點頭,父親就能為他安插上翅膀。

這回羅小京似有所悟,他父親為什么輸棋給吳主任,為什么和吳主任有談不完的話,為什么輕易把蠟石棋子送了出去,為什么常常跑到吳主任那里去。

父親用心良苦啊。

羅先河看出來了兒子的心思,寬慰他,不要再糾結那個蠟石棋子。

羅小京還是難掩一分失落,說,我怎么會忘呢,那可是你一手辛辛苦苦、盡心盡力、打造出來的一副好棋。

羅先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兒子說,其實,我人生最好的,早已經(jīng)擁有,何必在乎那一副棋。

羅小京傻傻地看著他的父親,一臉迷瞪,不知所以,父親除了棋,還有什么是他最好的。

看著兒子一臉天真茫然,羅先河一股愛意在心間流淌,他語氣十分柔和、徐徐道出來,我人生最好的,就是你和大京,還有什么能比這個更重要。

話過,羅先河身心松快,這一刻,他覺著自己成了人生最大的贏家。

 

本期點評1:

棋與人的秉性

小說以《棋》為名,小說里的象棋有邊界有秉性,是情感出入的窗口,是人生得失的尺度,也是輸贏的意義之所在。棋局千變萬化,棋風如為人一樣不漏鋒芒,又步步為營……令人百感交集的,總不過是人心的怨念和執(zhí)著。

小說里有豐富的對照,一則是父親羅先河棋風一向穩(wěn)扎穩(wěn)打,對照于和吳主任下棋時用心良苦地甘冒風險;二則是對蠟石棋子的態(tài)度,愛不釋手的珍愛,對照于不遲疑地隨手送人;三則是兩個兒子之間的對照,大兒子性格穩(wěn)健,去了稅務所當稅收員,小兒子擅棋,則去了地區(qū)棋隊當專業(yè)棋手。小說通過這幾組對照,輕松寫出父親羅先河作為遠近聞名的棋手,以棋局為兩個兒子鋪路的故事。

都說是棋局如人生,只有一步一個腳印,才能慢慢向前靠近目標。通過下棋,我們可以看出各樣的人不同的才情與性格,下棋的過程,便是人生的歷程:只有參透棋局中的奧妙,才能理解人生的真正意義。人生也如棋局,每一步的下定,都需要殫精竭慮、深思熟慮以求毫無破綻,才能好好守護自己的每一寸領地,才能走到最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棋局,正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態(tài)度,同樣需要勇氣和信念。

——王清輝(中國作協(xié)創(chuàng)研部副研究員)

 

本期點評2:

一場精心布局的切磋

故事從一個小地方開始,這地方小得恰似一方棋盤。中國人愛棋,善棋。你看夏日黃昏中,但凡有對弈之局。必少不了看客,倘若對棋二人的水平還不錯,那觀棋者就算站上個把鐘頭也不覺得累。直到路燈亮起,對弈之人把棋收了。觀棋之人似乎還沒回過神來,還在為剛才對棋之人的妙招暗自喝彩。

文章里的羅先河無疑是一個贏家,用一場精心布局的切磋,加一副自己打磨的蠟石棋子搭上了吳主任,解決了一個兒子的工作,讓一個兒子進了專業(yè)棋隊。一種閑事成就了兩個孩子的大事。

回想小的時候,我和小伙伴們也下過棋。開始只是對“當頭炮,把馬跳”的棋令著謎,總是用很高的聲音喊出來。隨著把棋子使勁落下,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待到如果有機會吃掉對方棋子的時候,必是先放輕呼吸,因為害怕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疏漏,用手里的棋補上。等對方終于落子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下將對方的棋吃掉,然后抬頭看一眼對方臉上那懊悔的表情。說實話,那時我們不懂什么叫布局,什么叫謀略,只是一幫“臭棋簍子”玩砸棋子的游戲,似乎下棋就是為了聽個“響”,后來干脆舍了棋盤,只拿了棋子在手里一磕一磕的。

后來真的讓我們安靜下來下棋的,居然是一個擔著餛飩挑的老者。在餛飩攤沒什么人吃的時候,老者總是站在我們身邊看我們下棋。我們從沒有想到我們下的“臭棋”居然還有人來看,而那老者看棋時,總是微笑著。絲毫不對我們的出招指點干涉。而是在每次收攤之前,總是下最后一碗餛飩,說:“小伙子們,你們誰贏了,我這碗餛飩就讓誰吃?!?/p>

現(xiàn)在想想,路燈下,餛飩挑。一位老者,一幫頑童。一盤棋,誰贏了呢?

——劉家芳(中國作家網(wǎng)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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